美国SEC前主席Arthur Levitt始终坚信审计与管理咨询业务融合是损害审计独立性的罪魁祸首，因为致力于拓展利润丰厚的咨询业务，会计师事务所疏于审计业务，更有一些注册会计师由于担心失去咨询业务而放松了对审计标准的坚持。

安然事件对会计师事务所业务结构的冲击

复旦大学管理学院   方军雄

安然事件的曝光又一次引发了美国监管部门和社会公众关于审计独立性的讨论。涉嫌作假的安达信会计公司，在2001年“美国垃圾处理公司会计造假案”中，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在两起案件当中，安达信不仅对同一客户提供审计业务，还承担了管理咨询服务，而且管理咨询收入都超过审计带来的收入，所以审计和管理咨询融合自然成为审计失败的罪魁祸首，审计与管理咨询分拆的呼声再一次响起。美国SEC前任主席Arthur Levitt在《纽约时报》重提他2000年提出的一系列旨在提高注册会计师独立性的措施，其中最迫切的就是分拆审计与管理咨询业务。
强制分拆还是允许融合：美国SEC 的态度
审计与管理咨询是否应当分拆，此争论由来已久。早在20世纪50年代，随着会计师事务所非鉴证业务的拓展，研究者开始对其对审计的独立性可能产生的损害忧心忡忡。莫茨和夏拉夫(1961)指出，管理咨询业务的拓展必然会给审计的独立性带来负面影响。他们建议政府监管部门应当根据事务所的规模对审计与管理咨询之间是否分拆提供指南。但是，由于企业以及会计公司双方的需求，管理咨询还是得到迅猛的发展，在会计公司业务构成的比重越来越大，而且成为衡量会计公司竞争能力的核心。随着财务舞弊案件逐渐浮出水面以及带来损害的日趋严重——仅1997年至2001年4年内美国就发生9起重大造假案，使得投资者在这些公司重新公布年报后的一周内就损失408亿美元。对此，当时的SEC主席Arthur Levitt矛头直指作为“具有公众义务的私密性职业”、“投资者保护的最后一道防线”的注册会计师行业，并质问到：“这种正在变化的业务混合(审计与管理咨询融合)对长期以客观为荣的文化造成何种影响？如果审计师做审计业务时与自己的客户有生意上的合作，人们还能将审计合伙人视为真正履行公众职责的审计师吗？”
Arthur Levitt始终坚信审计与管理咨询融合是损害审计独立性的罪魁祸首，“贪婪与狂妄”使注册会计师合理保证财务报告质量的传统使命出现偏离；因为致力于拓展利润丰厚的咨询业务，会计师事务所疏于审计业务，更有一些注册会计师由于担心失去咨询业务而放松了对审计标准的坚持。因此，为了维护资本市场的基石——社会公众——的信任，Levitt提出了一系列严厉的改革措施，这些举措激起了国际五大会计公司的强烈反对，它们联名上书国会，进行广泛的游说。经过激烈而漫长的讨价还价，Levitt改革方案基本上得以实施。在此方案下，会计公司的咨询业务受到严格的管制：(1)会计公司只有取得客户公司审计委员会的审核批准，才能向客户提供IT和其他咨询服务；(2)会计公司的独立性受到独立监管，以确定业务之间是否存在利益冲突；(3)会计公司不能从事客户公司40%以上的内部审计业务；(4)上市公司必须公开披露支付给会计公司的会计、顾问及税务服务费用明细科目。虽然会计公司的咨询业务因此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但是会计公司仍然可以同时为客户提供非审计业务。 这个折衷方案对会计公司产生的冲击并不是非常巨大。
但是，一切因为安然事件的曝光变得难以捉摸，不少官员表示应当对会计公司的业务实行更彻底的分拆。Arthur Levitt在公开媒体重提他2000年提出的彻底分拆审计与管理咨询业务的改革方案，英、美监管机构开始考虑禁止会计师事务所向客户提供管理咨询服务。美国国会则开始考虑对会计审核加以新的限制，以及是否实行审计轮换制度，即要求上市公司必须每若干年改聘其他会计事务所。
现任SEC主席Pitt却认为注册会计师的独立性并不是这次灾难的完全原因，“更大原因是我们公司法人信息披露的质量问题以及财务报告的透明性和不可分解性问题。当然，我们的审计也需要调整和改革”。 同时，一个强大的会计职业对美国资本市场意义重大，因此，SEC的目标应当是确保会计职业能有效发挥其应有的功能，并能代表公众利益，使公众对会计职业的公正和正直恢复信心。但是，据有关媒体报道，迫于公众压力，美国国会已经开始考虑制定法律强制会计师事务所实行审计与管理咨询业务分拆，并且禁止会计师事务所执行有关的非审计业务。
管理咨询是否真的损害审计人员的独立性？
莫茨和夏拉夫(1961)在《审计理论结构》一书中断言，管理咨询业务的拓展必然会给审计的独立性带来负面影响。为此，研究者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结果并没有存在明显证据支持莫茨和夏拉夫的判断。
美国SEC相继于1978年、1981年、1982年在《会计公告》上讨论了非审计业务对注册会计师独立性的影响，结果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注册会计师的独立性因此受到损害。Clezen和Millar(1985)对比分析了会计公司同时提供非审计业务前后股东对注册会计师支持率的变化，发现“对所研究的公司来说，股东没有发现非审计业务影响了注册会计师的独立性”。2000年7月，美国独立准则委员会(ISB)委托Earnscliffe公司对非审计服务问题进行专项调查，结论是，“多数人认为，会计师事务所在审计之外开拓了其他服务领域虽是事实，但这并没有给审计的客观性和独立性带来任何挑战。”8月份，美国公共监督委员会(POB)下属的审计有效性小组(PAE)也对大型会计师事务所开展了详细调查，结果没有证据表明非审计服务损害审计的独立性和审计质量，PAE在报告中声称，“会计师事务所同时对上市公司客户提供审计和非审计服务，能够保持独立性、客观性和公正性。注册会计师提供非审计服务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而不是一时的现象，未发现审计失败与此相关。”
此外，美国审计总署、美国财务总监协会、美国商会等众多机构和组织对非审计服务也进行了研究，结果都认为非审计服务并不对审计独立性产生危害，反对全面禁止注册会计师提供非审计服务。
相反，不少研究发现，非审计服务不仅不会损害审计独立性和审计质量，反而有助于提高审计独立性。2000年7月，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会计系组织了一项独立的研究，比较不同情况下的审计报告使用人对CPA独立性、客观性和公正性的看法。一种情形是CPA仅仅提供审计服务，另一种是CPA同时提供审计和非审计服务。结果显示，非审计服务不仅没有对报告使用人的看法产生负面影响，反而有正面影响，即CPA提供非审计服务有助于提升报告使用人对报告的信赖。同样，PAE的研究结果也显示，调查样本当中超过四分之一的非审计服务对审计质量的提高发挥了明显的作用。20多年前的Cohen委员会的报告也指出，为审计客户提供管理咨询服务可能加深注册会计师对客户的深入了解，从而有助于提高审计工作的效率和效果。
非审计服务与审计服务的融合为什么会有助于加强审计独立性呢？研究文献大致归纳出了以下两种可能的缘由：(1)通过提供非审计服务，注册会计师能够深入细致地了解客户的内部控制制度设计与运作情况、交易的性质与规模，能够更有效地确认风险关键点，从而选择有效的审计程序；(2)业务的多元化，使得会计师事务所在财务上增强了抵制客户不合理要求的实力，提高承受失去某个客户的风险的能力，从而有助于加强注册会计师独立判断的能力；(3)非审计业务的开展能够扩展会计师事务所的专业能力，使注册会计师在审计中能及时地得到本公司专家的专业技术支持，而且会计师事务所也可以对专家工作进行较好的质量控制。

审计与管理咨询融合是否导致审计失败？
大众媒体广泛认为，安达信在安然公司审计业务当中的失败，原因主要归结于既从事审计业务又提供管理咨询服务的业务模式损害了安达信事务所主审会计师的独立性。安然公司作为安达信最大的客户每年向安达信支付5200万美元费用，其中只有2500万美元是用来支付审计业务，其他2700万美元则是用来支付安达信所提供的各种咨询服务。如此多的收入来自咨询业务，安达信公司怎么可能不为保持巨额的咨询收益而做出有利于安然公司的审计报告呢？
审计与管理咨询融合真是导致审计失败的罪魁祸首吗？深入分析安然事件，我们发现另一个现象——安然公司许多高级职员来自安达信，大约有100名雇员受雇于安然公司之前就在安达信就职。例如，安然公司的会计主管理查德·考塞和财务长杰弗瑞·麦克马洪都曾经受雇于安达信公司，在安达信休斯顿地区担任高级财务工作。同样，在垃圾处理公司财务造假案中，华盛顿地方法院调查发现，垃圾处理公司的几位财务官员均是安达信公司的前审计师，相互之间结成了“利益共同体”。这些行为明显违背独立审计准则当中有关独立性的规定。也许审计人员与客户管理人员关系的过分密切，才是损害注册会计师独立性，进而导致审计失败的主要原因。据报道，亲自控制与操纵了安然财务造假中许多违规事项的安然公司财务总监Fastow，曾是安达信的员工。另外，16年来安达信一直为安然公司提供审计业务，16年业务发展起来的密切私人关系不可能不对安达信员工的独立性产生影响。
佛罗里达阳光公司案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猜测。该公司前首席执行官阿尔伯特·邓拉普及其他高层管理人员虚报利润，负有责任的主审会计事务所——安达信公司并没有实施管理咨询业务。在美国会计界，这种审计人员或者会计公司参与其客户的行为十分普遍。毕马威公司就由于投资于一家由其进行审计的基金而被SEC点名批评；2000年普华永道公司因为超过8000起的员工或合伙人参股或者任职于由普华实施审计的公司的行为而被SEC查处。2000年初，SEC对"五大"会计公司之一进行审查，调查显示，该公司的2698名合伙人(占全部合伙人的86.5%)自动申报至少违反一项事务所及会计师公会所规定的独立性准则的要求；11位资深合伙人中有6位承认他们违反规定。此外，专业助理人员也有10.5%违反独立性规定。违反独立性最主要的表现是合伙人及经理人持有审计客户所在公司的股票。这种行为造成了相对审计与管理咨询融合严重得多的不良后果。如果审计人员或者事务所参股其负责审计的公司或者担任其顾问，那么他们的利益就同被审计的公司利益直接挂起钩来，这样审计人员为了个人的经济利益就可能难以站在一个独立超然的立场上对公司发表审计意见。
有专家认为，安达信的审计过错主要在于事务所内部的约束力度下降，审计和管理咨询的融合不仅不是产生审计失败的主要原因，而且管理咨询部的分离可能是导致审计失败的原因之一。因为早在2000年8月安达信会计公司就与安达信咨询彻底分离，在和原来的安达信咨询分拆以后安达信会计公司急于拓展业务，而且为了节约审计成本，对于信用等级很高的公司尽可能地减少审计程序。安然、垃圾处理公司等公司在案发之前都是信用等级非常高的公司。所以，安达信发生的一系列审计丑闻，主要不在于因为审计与咨询业务融合对独立性的损害，而在于在过分激进的发展当中忽略员工职业道德和专业胜任能力的培训，内部质量控制的弱化以及审计人员与客户公司高级管理人员之间私交的过分亲密。
信息披露的日益复杂，会计制度、会计准则的落后也是导致审计失败的重要原因。在安然向证券交易委员会递交的文件中，陈述的内容十分复杂，连华尔街的分析师和会计学教授都觉得难以解读。在接受一些华尔街分析员的质询时，安然公司财务总监Fastow说：“我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业务细节，知道我们是从哪些地方赚钱的以及是怎样赚到这些钱的，这是我们的商业秘密。”
安然公司为了支持公司快速发展，不仅重新设计了能源交易方式，而且创设了一套非常复杂的财务结构。同时，安然公司管理人员充分利用了现有会计制度的漏洞，打擦边球，进行了一系列会计创新，主要包括衍生金融工具、关联交易、表外融资三项会计创新。安然把能源产品(包括天然气、电力和各类石油产品)“金融化”，开辟期货、期权等金融工具，而期权等合约都是将来执行的，或大亏或大盈，使尚未实现的长期合同的盈亏得以确认为当期损益。为了降低财务报表中的负债额，安然通过与其他公司的有限合伙以及所谓的“特殊目的实体”(Spes)等方式，增加了不记入资产负债表的交易业务。按照此类协议，安然可以向合作企业提供资金、股票或其他资产。这样，合作企业即可借得大笔资金来购买资产或开展业务，而债务不会显示在安然的财务账目上。 另外，安然公司通过错综复杂的关联交易虚构利润，利用现行财务规则上的漏洞隐藏债务。虽然美国市场的信息披露规则很严密，但安然仍然利用一些空子绕了很多弯，回避了法律和规则对其提出的信息披露要求。为了增加投资者察觉的难度，安然公司安排的多层控股的单向链条多达十几个层次，在这个基础上再进行交叉配对、排列组合，最后发展出3000多家关联企业。仅从形式上看，安然很多交易的合同条款非常公平、严谨，法律和财务准则上几乎完美无缺，但这环环相扣的合规的安排相互衔接起来，实质就是弄虚作假。而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就会触发连锁反应，最终使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问题是，这三类经济业务会计如何确认、如何披露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又如何能够奢求安达信公司一定能够对它们的真实性、公允性发表恰当的审计意见呢？正如美国经济学家克鲁格曼所说的，安然的倒塌不是一家公司的失败，而是整个制度的失败。

几点思考
回顾美国注册会计师审计风险以及相应法律环境演变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管理咨询与税务服务等非鉴证业务的发展可以说是会计师事务所应对严峻的法律环境的最佳策略，它是随着法律诉讼风暴一同成长的。
随着1919年Landed v. Lybrand的诉讼案以及1931年著名的Ultramares v. Touche案的发生，起诉注册会计师的案件开始呈现上升趋势。到了20世纪60年代，投资者、债权人因“消费”财务信息遭受损失而起诉审计人员的案件急剧增加，以至70年代形成了“诉讼爆炸”的局面。据1968年6月15日的《论坛》报道：“过去几个月发生控告审计人员的案件是前12年的总和”。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发生了数以百计控告审计人员的诉讼案，而由第三者提起的诉讼案则达到了顶峰，会计师事务所因卷入法律诉讼而发生的诉讼费、庭外调解赔偿款等费用达到惊人的地步。80年代美国众议院的the House Subcommittee on Oversight and Investigations的研究表明，美国“六大”会计公司自1980年以来因与原告庭外和解而支付的赔偿额高达1.8亿美元；另据“Accounting Today”的报道(1994年1月24日)，“六大”会计公司在1991～1993年期间花费在应对法律诉讼和庭外和解上的支出占它们在美国本土审计与会计业务收入(Auditing and Accounting Revenue)总额的9%～12%，针对整个会计职业界的诉讼赔偿请求额估计为300亿美元左右，针对“六大”以外的会计师事务所的诉讼请求在1987～1991年之间增加了2/3。更为严重的是，法律诉讼的膨胀、赔偿金额的剧增，不仅导致注册会计师职业保险的费率大幅上升(一年之内提高200%～400%也是平常的事)，而且保险公司开始减少对中小会计师事务所的保险业务，而对大型会计公司则干脆放弃了保险业务；法律诉讼的风潮也对会计师事务所合伙人的个人财产构成了实质性威胁。
面对突如其来的行业危机，各大会计公司一方面开展大规模的游说活动以降低自身法律责任，另一方面开始逐步开拓新兴的低风险的业务市场，如税务服务、管理咨询服务、个人财务计划、MIS设计等。在20世纪70年代，“六大”的前身“八大”会计公司的业务收入构成中，税务服务已占14%～20%，管理咨询服务占7%～21%，其中毕马威会计公司1977年管理咨询收入较上一年增长了12%，而审计收入却减少了7%；到80年代末，“六大”的业务收入总额中42.6%来自管理咨询，19.8%来自税务服务，审计业务收入降至37.6%。据“Accounting Today”(1997/03/17～1997/04/06)统计，1997年“六大”业务收入总额中， 非审计业务收入占到61.67%。管理咨询与税务服务等非鉴证业务的发展，不仅减少了诉讼的风险，而且增加了事务所的业务收入。为此，1999年AICPA专门发表了题为“将审计业务拓展成咨询服务”的指导性文章，鼓励会计公司进一步拓宽咨询服务。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司法界针对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一些既存的苛刻条文开始慢慢松动，注册会计师的法律诉讼风险逐渐得以减轻。近几年，美国允许会计事务所采取有限责任合伙制(LLP)的组织形式，1995年私人证券诉讼改革法案“The Private Securities Litigation Reform Act of 1995”得以通过，都是为了减轻会计公司的审计风险。
但是，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产生、存在以及发展的最大理由是以独立的信息鉴定专家的身份提高财务信息的可靠性，以维护资本市场的顺畅运行。正如美国前总统里根在1987年致AICPA成立100周年的贺信中所说的：“你们的协会和注册会计师职业在建立和维护资本市场的完整性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没有你们 ，我们的资本市场就将土崩瓦解。”未来的社会是一个信息化的社会，信息质量的优劣对社会的影响更为广泛、深刻，注册会计师从资本市场的“守门员”中的淡出将不利于整个社会的有效运转。
正如1860年英国公司法、美国1933年证券法的颁布推动了民间审计的发展一样，如果法律规定禁止会计师事务所从事管理咨询业务，也必然扼杀会计公司的发展，进而可能影响审计行业的发展，到时，社会将可能承受因为信息鉴定师的缺乏导致的社会效率的降低。在针对管理咨询与审计分离的限制措施时，专家发出了警告：“议员们必须清醒地意识到，如果那些有诚信的会计师不能为小企业提供咨询或税务方面的服务的话，后果将很糟，它的潜在危机比我们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会更加严重。”王光远教授也认为，针对中国的具体情况，审计与管理咨询还是不分开为好，因为中国的会计师事务所咨询服务的业务量、业务收入都不大(一般为一年100多万元)，这二者之间的冲突尚不明显。两者合在一起，在查账的同时可为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当然，一旦会计师事务的管理咨询业务十分庞大形成垄断的时候，就应分开。
事实上，在监管部门考虑是否应当立法禁止会计师事务所同时执行审计与管理咨询业务之时，会计公司已经顺应资本市场、社会公众的要求作出了调整。1999年8月，毕马威将管理咨询部19.99%的股权出售给思科；2002年2月，毕马威咨询(KPMG Consulting)分拆上市。1999年底，安永也开始谋求出售价值40亿美元的全球管理咨询业务， 并于2000年5月以124亿美元的高价卖给法国凯捷集团(Cap Gemini)。安达信会计公司更是早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就按照莫茨和夏拉夫(1961)提出的设想，在公司内部设立了管理咨询部与会计审计及税务部，以尽可能地减少审计与非审计业务之间可能产生的利益冲突。1989年安达信分拆为2家子公司：一为原来的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AA)，另一家为安达信咨询(AC)，上设控股公司Andersen Worldwide；2000年8月7日AC(Accenture)脱离安达信。2000年9月上旬，普华永道也开始寻找承接公司管理咨询业务的交易对象，直到2001年11月29日，普华永道终于将人力资源外包与咨询部门出售给梅隆金融公司(Mellon Financial Corporation)。
在这场事关行业发展前景的风暴当中，德勤是“五大”中惟一闻风不动的会计公司。早在1996年，德勤仿效安达信的策略，将管理咨询部独立出去设立一家子公司德勤咨询(Deloitte Consulting)。由于德勤对管理咨询业务的积极开拓，过去4年，德勤咨询收入突飞猛涨，年增长率超过30%，居“五大”之首。
但是，安然事件的爆发使得德勤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大众媒体对审计与管理咨询融合的危害的口诛笔伐，使德勤管理层遭受了巨大的压力。例如，著名的《金融时报》宣称，审计与咨询并存的业务结构使安达信的诚信值得怀疑。注册会计师从事的是一种独立的鉴证服务，投资者需不需要你提供的服务全在于他们对注册会计师的独立性是否认同，也就是注册会计师有没有诚信。在当前全球证券市场震荡不安之时，投资者这种对注册会计师诚信的信赖显得尤为珍贵。苦撑了多日的德勤终于独木难支，据 2002年2月6日出版的《纽约时报》报道，德勤宣布准备分拆管理咨询和审计业务。
由上观之，最终导致“五大”会计公司放弃回报丰厚的管理咨询业务，不是SEC的高压政策(现任SEC主席Pitt就没有认为独立性丧失是导致安然事件的全部原因)，而是来自于市场的压力，来自于社会公众对会计公司的讨伐。安然事件以后，美国《华盛顿邮报》、英国《泰晤士报》和美国劳工联合会与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大肆抨击审计与管理咨询融合的危害，强烈要求监管部门禁止会计公司同时提供非审计业务。因为注册会计师的前途全在于客户对其诚信(即独立性)的信赖，没有了客户的信赖，注册会计师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基础，会计公司也就失去了发展的可能。独立审计的目的是就那些反映经营管理状况的财务报表的可信性提出鉴证意见(Wilcox，1952)，如果审计人员给人的印象是缺乏独立性，就不利于其作用的发挥。因此，审计人员不仅有责任保持实际上的独立性，也要避免缺乏形式上的独立性(Blough，1960)。注册会计师的一系列行为不在于注册会计师能否做到精神上的独立超然(就拿审计与管理咨询来说，一个真正诚信的注册会计师完全可以做到精神上独立于被审计公司管理当局，不受外界影响而独立地对财务报告的公允性发表审计意见)，关键是外部的投资者怎样看待注册会计师的独立性，即形式上的独立性。如果财务信息的使用者对注册会计师的独立性产生了质疑，审计师再多的努力、再诚实的表白都无益于业务的取得与开展。虽然大量的实证证据表明管理咨询不仅不会影响审计的质量，还有助于审计质量的提高，但问题是社会公众对此产生了怀疑。所以，以社会公众为最终衣食父母的会计公司只能屈从于社会公众的舆论，做出让步。
无论是谁，主张禁止独立的公共会计师开展管理咨询业务都是错误的；同时，如果公共会计师都毫无节制地自由地开展这项活动，也是危险的(莫茨和夏拉夫，1961)。这句忠告至今仍值得我们深思。法律上直接规定禁止会计师事务所从事管理咨询业务并不是最优的制度安排，让市场发挥作用也许是可取的策略，监管部门所要做的是等到市场认可了某一项惯例以后将其上升为制度。如果社会公众对审计与管理咨询融合的会计公司提供的审计质量感到怀疑，会计公司为了扩大业务的发展自然会根据社会公众的需求进行调整，就像当前“五大”会计公司一样，在没有法律强制规定的情况下，已经根据市场的反应作出了分拆管理咨询业务的调整。  ■